发布于 

孤灯诡谈(六)

当他疲惫不堪地走进来的时候,天色将将从灰转黑。事实上没有太大的区别,林子里的树太高太大,叶子太浓密,人眼根本透不过层层叠叠的屏障,看到天上逐渐闪耀的星。

夜风在林子里呼啸挂过,带来远处巨兽的低吟和乌鸦的嘶吼,和偶尔让人安心的虫鸣。被汗水浸湿的衣衫似乎结了霜,身子在寒气里瑟瑟发抖,战栗不已,是远方深处若隐若现的灯火,让他鼓足了勇气,吊着仅有的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前行。

而这个时候,他正一个坐在阴暗的房间里。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光和声,屏幕偶尔闪动的光照亮了没有表情的脸。震耳欲聋的摇滚被约束在小小的耳机里面,他在黄家驹声嘶力竭的弹唱中发呆。

兰若寺三个字刻在腐朽的门匾上,斜挂在破烂的门楣上,烫金的柳颜也在荒芜的岁月里斑驳了笔画。他微微张合着干枯破裂的嘴唇,咬牙迈步走了进去。

扣扣的图标在闪动,刺耳的提示音淹没在嘲杂的乐器合奏里。他目光呆滞地一一点开,看着一句句有心无心有趣无趣的话,沉默以对,偶尔回上两句,转眼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随手关掉窗口,继续发呆。

桌上放着还蒸腾着热气的酒菜,旁边木盆里有热水和干净的毛巾。他扑了过去,先是对着壶嘴倒了半壶酒,然后狼吞虎咽地吞下所有的食物。满足的叹息响起,他才来得及转头看悄然站立在一边的漂亮女人。

有些头疼,眼睛也涨得厉害。强睁着双眼,他无趣地打开又关掉一个又一个网页。扣扣还在提示有新消息,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一会儿又张开,点开消息,一切都在继续。没有人真正在陪他。

用热水擦拭过身子,换上干净舒适温暖的衣衫,他舒服地躺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这个安静地女人。她低着头,一声不发,褪去他的靴袜,放进木盆中,白皙冰凉的双手握着脚掌揉捏。头发垂下一缕,她将它撩在耳后,他因此看到她圆润的耳垂。

很困很累很疲惫,他只想安静地躺在床上,睡个好觉做个好梦,明天起个早,下楼去吃笼热腾腾的小笼包喝碗甜甜的豆浆。可是他被紧紧牵扯在屏幕面前,即使难过,也舍不得离开。他想找个人说说话,想找个人发发牢骚,想找个人哭泣。可是没有这样的人,至少这一刻没有。

他想画画,铺了一张纸,用石制的镇纸压住雪白的生宣,手里捏着大号的狼毫,在脑海里勾勒着女人的轮廓。女人又点亮了一根蜡烛,轻轻拉紧袖口,纤细白皙的手捏着墨在砚台上缓缓研磨,粘稠的墨汁一层层荡开。

他疲倦而狼狈地切换着小小的窗口,看着一幅幅不同的头像一个个千奇百怪的名字,脑海里偶然会回忆起他们的各种故事,更多的是任思绪漫无边际和目的的飘荡,在寂寞的虚空里苦苦挣扎。

好温暖,好暖和,当他把她搂入怀中,紧紧地贴着她柔软但冰凉的身子时,所有的思绪都已经停止,只有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芬芳。他满足地闭上眼睛,在剧烈的疼痛中沉沉睡去。

头痛欲裂,他狼狈不堪地爬上床,想要和几个人互道一句晚安,然后就可以安然平静地睡去,却只发现已经变灰的头像,安静而沉默地躺在列表中,那么冷漠冰冷,让人心碎。

一个个点开,道晚安,关闭窗口,再刷新一下列表,把消息提示设置为震动,瞪着眼睛发呆。等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人回复,他安静地锁上屏幕,把手机放在枕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涌出,这是脆弱你懂么,他告诉自己。我想,其实他只是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