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诡谈(三)

最近常常做些无厘头的梦,荒诞不羁,光怪陆离,梦里的人脸被拉扯变形,身影若远若近,发出桀桀的怪叫,如同魑魅魍魉,徒乱人心思。

梦里,距离失去了意义,刚才还在床上想着心里的人儿,转眼飘到了上课的学堂,先生正拿着戒尺敲我的头,正想躲闪,又来到烟雨蒙蒙的断桥边,远处有人打着伞,缓缓走来。

月色的罗裙,碧绿的纸伞,莲步轻移,在雨中缓缓向我走来…我总觉得我认识她,总在等待她走进,抬起她将惊艳我的一张脸..然后梦醒了,所有所失,心里仿佛失去了一块重要的东西,却总是想不起,那是什么…

起床、洗漱、睡眼稀松地挤地铁、上班,耳边还隐隐约约回荡着她的呼唤,许仙,许仙..你是谁,我是谁,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孤独的梦里?

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着电脑,常常发呆,梦里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在瞪大的眼珠前回放,你总是向我走近,仿佛触手可及,却总是差那么一点…

我渐渐分不清梦与现实的差距,我总以为自己孤独地站在烟雨迷离的湖畔,身旁的杨柳枝缓缓飘荡,雨滴敲打着湖面,滴滴答答,一片静谧。可一晃神,我又站在车手马龙的街头,红灯转绿,交警用力吹响哨子,拥挤的人群挤过大街…

你是谁,我是谁,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孤独的梦里…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心思在两个世界里跳跃,既是恐惧又是期盼,我有一种感觉,我一定会再见到你..然后,我来了,这年3月,烟花盛开,远处的雷峰塔高大巍峨,诵经声响彻江南.

湖畔的游人来往千年,街边的小贩依然熙攘,穿行在人群里,来往的游人的身影变得模糊,谈笑声掩盖不了远处传来的诵经声,眼角能够看见黄色僧袍的和尚出没,绿色的湖水荡漾,浅绿的柳叶粉红的花絮纷飞,我迷失在这个不知道朝代不知道年月的空间…

顺着行人渐稀的小路,追着绕耳不绝的经声,缓缓前行,左顾右盼。酸涩感从心间涌上鼻头,眼泪悄悄地滑落,不明所以地明白,我曾经来过这个从没来过的地方…

路边的新草淹没的小路,打湿了我黑色的布鞋,轻轻抬手,用宽大的衣袖遮住我的额头,目光呆滞得看着前方。月色的罗裙,碧绿的纸伞,婀娜多姿娉婷如玉,梦里的人缓缓回头张望,朝思暮想的那张脸逐渐清晰,剧烈的心跳催不动我僵硬的身躯,只是望着她,痴痴迷迷..

风雨逐渐凄厉,敲打着脸生疼,清明时节,尚未回暖,单薄的长衣挡不住寒气,湿透了,紧紧贴着滚烫的身体。

远处传来船夫的呼声,遥遥看去,乌篷船在雾里出没,若隐若现,忽而消失了痕迹,船上隐约传来书生的笑语小姐的娇嗔,还有渔女轻轻扬扬的歌声。

雾气弥漫,远处雷峰塔黑色的塔身只露了个尖,十二响钟声不紧不慢地回荡。江南、烟雨、断桥、青石板、油纸伞、游人、小贩、马蹄、浅草、诵经声、木鱼、铜钹、檀香、佛祖像…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我的世界里面剥离,滴滴答答的江南雨在我眼里失去了痕迹,振聋发聩地佛家箴言在耳边越飘越远…我所关注的,只有眼前缓缓走进的姑娘..

前尘往事恍若云烟,所谓三生不忘的爱情,一千年以后又是否还会重演,西湖的水干了又满,湖畔的诵经声千年不断。两心相悦的男女在断桥上许下诺言,失意的书生在湖畔的杨柳下安眠,画楼上的小姐推开小小的窗,在迷人的景色里秀她的牡丹,说书人合起纸扇,白蛇的故事继续重演…

你越走越近,来到我的身边,油纸伞挡不住凄离的风雨,湿了你的衣袂裙摆。青丝缭绕你的脸颊,羞红了脸的你甜甜地笑,微微低头。你的脸与我的梦重叠,纠缠,合二为一,混乱的两个人生被一条线牢牢牵住,塞满了我的心神。我说我叫许仙…

突然间时光斗转,刚刚消失的景物行人忽然鲜活地充满眼帘,鲜艳的红和绿刚刚迷乱我的眼睛,又突然间失去所有的颜色,灰白若灰,显出深刻的裂痕,听不到你轻启的话语,这个世界又将我抛离…

刺耳的喇叭声将我惊醒,街畔耀眼刺目的霓虹灯闪烁,熙攘嘲杂的行人在我身边穿行不息,我又回到了我最初的时代,公元2013年,穿着白衬衫提着公文包,睡眼稀松地走在街头…

婀娜的娘子已经不在了,聒噪的法海已经不在了,爱恨交织的时空已经不在了,陪了我半辈子的木鱼声已经不在了,我们的爱情就停留在那个断桥初始的瞬间,远处的阳光刺透迷雾,照耀着你白皙的脸,浅浅的笑,亲爱的你永远停留在最美的画面…

我不再做那一个纠缠我三年的梦,可是一闭上眼就能回想你娇媚的容颜。时间是考验爱情最大的试金石,如果三生相爱的誓言依然存在,亲爱的你在哪里。红尘浊世迷乱了我的心,我浑浑噩噩了二十年,终于在这一天开始寻找你的痕迹..

此后我又去西湖访古,想要寻找你和我故事的痕迹。三月的烟花依然盛放,旅行社推出了各种优惠行程,而河坊保和堂如今已变成了保护的文化,许仙白蛇的故事依然在传唱,湖上却没有乌篷船,茶楼也不在有说书人在表演…

也许等待了千年,落魄了三生,只是为了再次见到你的那一瞬间,那一瞬间变成了永远,你埋骨在西湖畔,我孤独地混沌在凡尘间。西湖畔,雷峰塔,早已经坍塌倾倒,在公元1924年9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