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诡谈（二）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季。窗外的阳光穿透白色的雾霭，越过擦得透亮的玻璃，安静地照在泛黄的书页上。她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捏着钢笔，在桌面上轻轻地旋转。阳光斜擦过她的脸颊，勾勒出她温柔的曲线和俏皮的眼睫毛。

她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风景，枝头凋零的老树，独自梳理羽毛的鸟儿，带着甜蜜或愁苦笑容的行人匆匆而过，轻声鸣笛的汽车。她轻轻勾起了嘴角，微微眯着眼，阳光下的灰尘飘舞，她就像红尘中的精灵。

“陈佳慧，发啥呆呢，快来呀！”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幅平静的画卷，带着浓醇青春气息的喧闹扑面而来，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下课的铃响，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埋头交谈声，男孩子们爽朗的大笑声，皮球撞击地板的砰砰声，桌椅被追逐打闹的调皮学生撞倒声，还有遥遥传来的读书声和汽笛声。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季的平凡的一天，这是陈佳慧平凡的18年里平凡的一天，教数学的小老头依然颤悠悠地带着他的小扩音器和装满浓浓茶水的破旧水壶，偶尔扶一下松动的厚重眼镜，咳嗽一声，带着浓厚口音的普通话缓缓流出。低着头偷偷摸摸玩手机的小瘦，趴在桌上留着口水呼呼大睡的大胖，努力做着笔记的眼镜儿，一切的一切，仿佛写进了清明上河图的生活，悄然凝结又异样活跃在陈佳慧的身边。

也许对许多人来说，日子一样缓缓向前，街头的奶茶店里永远传来蔡琴沙哑的嗓音：“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叩动琴弦…”小城的时光缓缓前行，静静流淌。但这一天对于陈佳慧来说，是如此地与众不同，仿佛在平淡的一生中皎然闪耀的珍珠。缓缓眯上眼睛，微微用力呼吸，闻到了满满的甜蜜。

桌子里，红色的小书包里，静静地躺着一封信。淡粉色的封皮，淡蓝色的信笺，淡淡的栀子花香，清瘦有力的字迹，简简单单的语句，牵动了两个人的心。她悄悄地侧了侧头，往回瞟，不出意外地看到他也正望着自己，两人一起微笑，默契藏在心里，在热闹喧哗的气氛里分割出一片小小的天地。

冬天夜晚的风呼啸地刮过，路灯下照亮了一段又一段的街道。遥远的夜空里有渺茫的星，发着光，亘古不变地缓缓转移，平静地注视着人间的故事。陈佳慧合着手，朝手里呵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揉揉自己冰凉的脸颊，缩了缩脖子。斜过头，看了看这个每晚陪自己回家的男孩，他今晚怎么特别沉默？

沿着街旁的店铺往家的方向走，路灯把两人的身影映在墙上，拉长又缩短，分开又靠近。偶尔跟他碰一下肩膀，默契地继续前行。街两边的树上挂满了花花绿绿闪烁着迷人的光的小彩灯，调皮地眨着眼睛。离校门口越来越远，越来越清净，远处新人的谈笑声仿佛发生在另一个世界，听不清明。

当他憋红了脸，将信封塞到自己的手里，然后说了一句圣诞快乐就匆忙离去，心跳声隔着两条街都听得到。她紧紧捏着信封，望着他踉踉跄跄的背影越去越远，转过街角消失不见，终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这个傻瓜。

闹钟将他叫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整理被子，下床，放水，洗漱，剧烈的心跳仍未平息。戴上手套，将门轻轻地拉上。走出宿舍，冰凉的空气从鼻尖唇角钻了进来，揉了揉发麻的鼻子，拉了拉围巾，继续往前走。

天空仍然是一片漆黑，不远处的教室里已经有了灯光，隐约可以看见人影。地上铺着一层不厚的雪，在夜色里反射着白色的光。脚踩上去，能听到嘎吱嘎吱的轻响。回过头，能看到雪地上留下的两行歪歪扭扭的脚印。

清冷的空气不断往脖子里面钻，四周一片静悄悄的，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可以放缓了步伐，穿过了走廊，穿过了教学楼，穿过了栽满三叶梅的小道，踏上了操场。操场后面是食堂，窗口亮着橘黄色温暖的光，隐约传来人语声，仿佛能嗅到油条的香味。

宽广的操场上没有其他人。远处的边角落有一盏孤独的路灯，独自散发着橘黄色的光，照亮了灯下小小的空间。天空仍然飘着雪，一片又一片，绕着灯光旋转、飞舞，缓缓地飘落。灯下有个美丽的人影，披着温暖的灯光，轻轻地跺着脚，合着手，捂着脸，向这边张望。看到这个人影，他急剧跳动的心突然平静，缓缓停下脚步，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用尽全力向那边奔去，那边的人影，已经张开了手臂。

当他把陈佳慧紧紧搂在怀里，贴紧他的胸口，听着彼此的心跳，嗅到彼此的呼吸，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度，所有的等待、焦虑全都化作无声的甜蜜，融化进心底。没有一句话，默契藏在你我的心理。

天空还在飘着雪，一片一片，轻柔地落在相拥的两个肩膀上。镜头缓缓拉高，漆黑的天空，白茫茫的大地，橘黄色灯光下这片小小的温暖的天地。突然一声惊呼，他环着她的腰，用力抱起来，仰起身子旋转起来，她的短发和银铃般的笑声在风中飞扬，越飘越远~~手里，还捏着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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